平实的语句

 

我想创造一个不断生长着的图像。2014年拍摄作品《树》(如图)的时候,我设立基础规则,是一个记录性动作:去记录人在与树木的关系中做出的每一次接近、减速及停止行动。这个动作是一个前提,作为最终图像的前提,每一次位置的变化引动了感官;这种变化也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最后,我把这些变动重新组合起来,再现熟悉但不合常规的经验。我相信这是我们体验事物的真实方式:它不是孤立的,而是融合在其他信息中的而我的工作就是让那些已被固定的事物继续生长他们既熟悉又陌生,你身处其中也被拒绝在外,就像我们身处的现实。

 

2019年创作的作品L的客厅》(如图)中,我尝试着做一个线索,这张客厅的照片是一个提示,有点像一个推理小说的开始,观众在这个客厅里游走是它的内容你会发现照片里面的某些提示,但在刚开始要确定某个信息的时候,又会被另一个提示打断。

 

作品展览现场的整体安排也像《L的客厅》那张照片里显示的一样,被布置的自然却不合常规。我把空间的墙面跟地板错位安装,让灯光随着人的移动在不同的位置点亮或熄灭,让倾斜桌子上被点燃的蜡烛自顾自燃烧展示两张看似相同的肖像照片的细微差别,悬挂一张没有时间的钟表图像,安置一个本应处于室外却被置于室内地板上的植物,在展览场地的正上方有一个大玻璃窗,窗外也放置了一株同样的植物。在你以为已经离开这个空间现场的时候,你又会在回廊地面上遇到一堆溢出餐盘的水果——就像是溢出空间的你一样。

 

现场空间被想象成了一张扁平的场景照片,而我想要这个图像从你离开它的那一刻获得生命,在每个观众那里形成新的线索。

 

观众是我作品的重要组成部分,我希望通过作品与人直接建立沟通。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他们是直接参与者,也是作品最终的制造者。所以,我的作品可以说都是未完成的,或者是正在进行中的。

 

2019年的夏天,我参与了马来西亚沙巴洲金之岛上的离岸驻留计划。相对于其他旅游岛屿来说,那里可以说是一个未开发的岛屿,它的大部分区域都处于野生状态岛上的居民一共不到20人,都是岛主请来做基础建设的工人。我在去小岛之前有一个拍摄计划:找一个年轻人在海上建一个房子。

 

在岛上生活一周之后,我找到了理想的主人,他Saiful,是打暑期工的高中生,也是虔诚的穆斯林教徒岛上几乎所有的人都是穆斯林,而Saiful几乎是唯一一个仍然严格遵循着古老戒律的年轻人。他很害羞,话也很少。在我们相处的一个月的时间里,所有的联系都是通过书信来提前约定的。由于语言不通,我和其他人的交集也只是碰面之后交换善意微笑而已。这个小岛像是一个纯净的、关于自然和人的存在。同样的几个人每天重复做着同样的工作,吃着同样的食物,拖拉着在当天被红蚂蚁咬坏的脚踝。不同的,只有每天的日出、海浪及日落。

 

这是一个循环时空的缩影,可以调动出最原始、美好的关联——与自然和人的关联——再无其他。

 

在岛上,我遵循原有的创作计划完成了两个影像作品的拍摄工作:其一L是少年在海上建了一个房子,最后被浪冲走了;其二1717秒》则是用相机在热带雨林里走了一段没有终点的路程。这是两个循环,一个是物理上的,一个是心理上的。有些故事简单乏味,有些循环不断重复,有些希望只是希望,我们处于实实在在的过程里,相连,遗忘。

 

这次在广东美术馆的个展里,除了将展出这两件影像作品之外,还有一件堆积的植物拼图《诱惑》。“几点开船?”这个渴望对象的问题,我想是再平常不过了,它是允许没有答案的问题,却也牵扯出千丝万缕的联络,织画出一幅幅动态的景象,其中的任何一幅也许不是必要的,是陷阱或《诱惑》。如果我可以呈现出那些平实的语句,那可以把它们串联完整的便是在场的每一个人。

 

2020.10.7

范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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